春秋战国时期,周天子是如何渐渐失去对各诸侯国的控制力的?

王畿越来越小,按照上文“周王彻底不能再控制比自己大的诸侯”的情况,周王能影响的国家自然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受周王控制。

作者:毛于久

周王室的持续衰落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在周公铸就成周时,周王能控制的土地大约有下图紫圈这么多:

为理论上“王畿”的范围

周朝理论上的土地如图红圈内(除去两个很多人的狄):

同时标注了两个具有代表性的封国

可以看到,在周公定鼎天下后的一段时间,王畿无论相对于天下,还是相对于各分封国,都十分的大。东方诸侯之长齐国、愚蠢的小弟弟晋国,这些日后称霸天下的封国,在这个时代和王畿比起来都是蕞尔小国;而楚国,甚至因为太小让我无法画圈标注。

当是时,周王利用不世袭的采邑制度将畿内土地赐予卿士——比如虢公、郑公。这些卿士享有对采邑的支配权,需要履行对王的经济、军事义务,并在王廷充当公务员。他们理论上不能将采邑传给后代,并需要无条件服从周王对他们的采邑进行调整——改封或增减。这种制度的管理效率,比起彻底的封建制度要高很多,使得周王能快速大量地集中王畿的资源,构筑起无比强大的军队和宛如天国的都城。

在那个时代,东方的最强封国齐国,也只有1.5个师(太公当方伯的时候有2个,之后的齐侯不是方伯,但又想维持军力,就偷偷摸摸让自己的军超编)。伟大的周王,则有周六师、殷八师,后期还另外抽调形成了新式编制的三军(或六军)。军和师在后期的差别,似乎是师常驻地方,军则常备于中央。这一点我不甚清楚。

拥有如此军事力量和经济实力(富庶的河南关中),周王们自然可以维持住对所有藩国、蛮夷的压制,随意地支配整个大周朝。

比如烹个齐哀侯,说烹就烹,烹熟了之后,齐国也就去恨恨纪国,也没说起兵清君侧什么的。

然后就是昭王丧师,成周的精锐军队全体变禽兽。周王对关中的控制能力一落千丈,在军事上必须依靠控制采邑的卿士才能与戎人对抗——这造成了采邑卿士向完全封建主的转化,使本来可以封出去又收回来的土地,现在一封出去就再也不受周王控制。这种个人侵吞国家财产的行为,加速了周王权威在宗周范围内的陨落。使得共和成为了可能

在国人赶跑周厉王后,作为采邑主的共伯和或者来当卿士的卫国公族,被畿内封建主推上了王座。这件事宣布了周王实际上失去对宗周的控制权,真正的王畿已经缩窄到崤山以东,只待某个悲惨的周王无奈迁离宗周。

周宣王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努力开发成周的资源,凭借这半块王畿,将殷八师扩充到十二师,勉勉强强维持住了对全天下的威慑,让周王还能是“天下共主”。但这个时候,周王已经不能真正控制住充满异心的诸侯——齐鲁的争端、申虢的扩张,周宣王都无法摆平。最好的办法是再找到一块王畿,使周王室能够再次获得对全天下无差别压制的能力。这一点,是宣王时期周王室四面出击的重要原因。成周是攻商的战果,很明显宣王是想再复制一个成周。

然而此时周王的直辖军力已捉襟见肘,四面出击的结果,是一败于姜戎而丧尽征南国组建起来的新军队。这时候的宣王可能已经急眼,宣布要“料民于太原”——此“太原”可能是宗周西北的黄土高原某处。前文提到,周王实际已经丧失对崤山以西的高度控制,大片土地已然被新兴封建主瓜分。那么这些土地上的人口,自然也属于封建主而不再从属于周王。宣王对这些人口进行普查,从中征召士兵,则一定会侵犯封建主们的权利。这也就很方便地解释了,为什么周宣王会死得不明不白,留下个“杜伯射王”的传说。周王,死在了畿内封建主手里。

关于以上关中王畿的变化和宣王的困境,评论区

提出了更为先进的观点,引用如下:

比如根据丰镐的考古报告,戎狄对宗周的侵蚀非常严重,为了抵御边患,周将很多东夷部落调过来以给予封地的形式布置在边患严重的区域。
然而随着边患的愈演愈烈,宗周已经到了在丰镐前面布置的地步了,这是一些封建金文提及的,史界觉得需要重新评估周的西北边患。
所以幽王和西申的敌对行为也有了合理解释。
另外就是一些土地私下买卖的金文,说明在西周中后期,经济活动的发展对于西周原有的封建制度产生了巨大的破坏,使得周王朝王幾封建制度的维持成本增加,特别是封君们的经济发展,使得土地开始集中。
这些都是促使西周中后期封君与天王关系崩坏的重要因素,天王试图干预这些行为,重新掌控土地与人口,这也是宣王料民历王出奔的历史因素。

之后的幽王自然更加凄惨。宣王的死,不止代表着诸侯为所欲为的时代即将到来,也代表着周王室失去了自救的可能,进入了必然毁灭的境地。这时候,幽王把目光投向了关中那群侵吞国家财产的民族罪人,他抛弃了申国的老丈人,意图在畿内“削藩”。幽王的动作自然激起一滩鸥鹭,关中的封建主们人人自危,其中比较机灵的——比如郑武公——主动向幽王交出了领地,同时要求被改封到王室控制力更强的成周畿内以表忠心。

老丈人很生气,于是联合犬戎杀掉了周幽王。

畿内封建主一时惊诧。就像一群没头苍蝇般,被申国和犬戎轮流洗劫。老牌公卿封建主虢公站了出来,拥立携王对抗申国外孙平王,以期回复畿内的安宁——然后就被诸侯们联合干死了。

卫国、晋国等一批靠的近、有野心的封国,以军事手段弥平了畿内骚乱。申侯由于在关中造下了太多孽,仇人遍布王廷。他为求自保,怂恿——或者逼迫——周平王将其余关中诸侯全都带到关东安置,只留申国和虢国在崤山以西作为王畿西门。

关中的土地被送给了弱小的忠臣秦大夫,河东的土地被虢公本人占领——他还有些亲戚跑到了今天的曹县附近安家,崤山以西正式不再属于周王。而挟持平王东迁的诸侯,善意地提示一无所有的平王,他还可以用土地来嘉奖功臣,于是刚刚走到洛阳的平王不得不将王畿的西部和北部“赏赐”出去。更欺人太甚的是,之前自请东迁的郑武公,居然趁着宗周骚乱,成周无主,把同为畿内采邑主的郐公抄家,又灭掉分封国胡国,自立为郑国,使得王畿缩到嵩山以北,巩山以西。

平王安稳下来的时候,周的王畿相对最大时已是这般模样:

黑圈平王王畿,蓝圈初始郑国

这种可支配土地面积骤然缩小,导致了周王军力财力的下跌。像殷八师这种王师中坚,就可能因为周王发不出钱,而模仿郑国就地独立,变成了新的封国,导致周王无兵可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平王不再能像之前的周王一样,率领王师讨伐贼臣,而要依靠陈蔡宋等诸侯共同出兵才能与郑国抗衡。王师已经完蛋啦。这个时候的周王,也就是苟延残喘而已。

不过春秋早期,由于各封国基本还都在闷声发大财,综合国力还不是很强,控制着王畿的周王论起军力还能在全天下排上前十,所以大家在不影响发财的前提下仍会保持对王室的尊敬。一些和王畿挨着的小国,比如东虢国,依旧虔奉王室——只要王室不逼他去打郑国。接下来,天降伟人齐桓公,不收钱不割地,义务勤王(在可以打赢的前提下),只求方伯虚名,帮助周王室大大地续了一波。

周王固然已经无力打击违法犯罪的诸侯,但可以安排齐侯打呀。

所以才有了干预曲沃代翼这种,看上去好像周天子还有对诸侯控制力的事件。

然而齐桓公死了,齐国也衰败了,周王的回光返照自然也就结束了。

曲沃成功代翼,标志着周王彻底不能再控制比自己大的诸侯。之后不久,随着晋文公开创晋国霸业,周王的日子也就愈发难过。因为晋文公和齐桓公不一样,不是义务勤王,而是成天逼着周王给钱给地——晋文公就从周王那儿割走了包括共邑在内的河内六城,还通过索要六隧获得了对畿内采邑主和晋国周边非晋土地的名义支配权。

这给所有人开了个坏头。从此以后,每当王室向诸侯寻求帮助,就必须要割地赠款;而不断地割地赠款,又使得王室愈加衰落,更需要诸侯的帮助。这是一个死循环,真的是周王室死绝了才会终止的循环。

就这样,王畿越来越小,按照上文“周王彻底不能再控制比自己大的诸侯”的情况,周王能影响的国家自然越来越少,直至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受周王控制。

又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寂寞,濒临灭亡的周王室把洛阳切了一半分出去,形成了西周国。刚开始的时候,西周国比周王最后的那点儿王畿小些,于是还能勉强听从周王的吩咐。后来西周国偷了些王畿,变得比周王室强大,就不鸟周王了。紧接着25年后,秦国就把周王和西周国一起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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