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如果我的诗句有翅膀……

明天,破晓时分,当田野微明,

我就启程。

你看,我知道你在将我等候。

越过高山，穿过森林，

在远离你的世界里，我片刻也不想停留。

我默默地思索，孤独前行，

外面的世界，不看也不闻。

我弯着腰，背着手,步履匆匆，

满心的忧伤啊，白昼也如黑夜降临。

我不凝望那金色落日的辉煌，

也不远眺驶向阿尔弗港湾的风帆，

到达时，我将在你的墓旁，

放一束翠绿的冬青，和一把盛开的欧士南。

——雨果纪念女儿所作。诗中怀念的是他的爱女莱奥波特蒂娜(Léopoldine)。此诗发表于1847年9月3日，即莱奥波特蒂娜去世4周年之日。

暮色若明若暗时，迷人的夜色四合。

—个女儿是天鹅，一个女儿是白鸽，

一般的高高兴兴，一般的温柔娇美。

瞧！两人多么可爱！

大姐姐和小妹妹，

坐在花园门槛上。

就在她们的头上，

一束白的石竹花，细茎又嫩又修长，

待在大理石盆里，被风儿乱吹一阵，

形态生动而缺表情，俯身瞅着她们，

在盆边，暮霭中，在轻轻地微微抖动，

仿佛飞舞的群蝶着了迷停在空中。

诗人走到田野上：他欣赏，

他赞美，他在倾听内心的竖琴声。

看见他来了，花朵，各种各样的花朵，

那些使红宝石黯然失色的花朵，

那些甚至胜过孔雀开屏的花朵，

金色的小花，蓝色的小花，

为了欢迎他，都摇晃着她们的花束，

有的微微向他行礼，有的做出娇媚的姿态，

因为这样符合美人的身份，她们

亲昵地说：“瞧，我们的情人走过来了！”

而那些生活在树林里的葱茏的大树，

充满着阳光和阴影，嗓子变得沙哑，

所有这些老头，紫杉，菩提树，枫树，

满脸皱纹的柳树，年高德劭的橡树，

长着黑枝杈，披着藓苔的榆树，

就像神学者们见到经典保管者那样，

向他行着大礼，并且一躬到底地垂下，

他们长满树叶的头颅和常春藤的胡子，

他们观看着他额上宁静的光辉，

低声窃窃私语：

“是他！是这个幻想家来了！”

只要孩子一出现，全家的大大小小，

大声地拍手欢叫。

他的小眼睛一笑，

大家也都喜笑颜开。

伤心屈辱的面容，愁眉苦脸的额头，

看到孩子一出现，天真活泼看不够，

会把烦恼统统忘怀。

有时，我们拨弄着火炉在高谈阔论，

谈祖国，也谈上帝，谈诗人，也谈灵魂

在祈祷时轻轻升起。

孩子一出现，别了，老天，而祖国，再见！

在笑声中说停就停。

夜深人静的时候，神思进入了梦乡，

听得见芦苇丛中水浪叹息的声响，

仿佛是哭泣的声音；

如果曙光像灯塔照耀，出现在天际，

黎明的光辉会在各地的田野唤起

鸟语嘤嘤，钟声不尽。

孩子，你们是黎明，我的心灵是原野；

你们亲一亲原野，原野借红花绿叶，

会熏香自己的气息。

我的心灵是森林，为了让你们喜欢，

林中的枝叶虽然幽深，现在却充满

金光灿烂，细语甜蜜。

因为，你们有无限柔情的美丽眼睛，

因为，你们的小手没有做过坏事情，

天生活泼，纯洁，可爱。

你们的小脚未受我们污泥的侵蚀，

金发的儿童！戴着金色光轮的天使！

啊！神圣的小小脑袋！

你们在大人中间，是方舟里的白鸽，

你们纯洁的嫩脚未到行走的时刻，

一队翅膀其蓝无比

你们望着这个世界，对世界一片茫然。

身体是干干净净，灵魂是一尘不染，

白璧无暇，无暇白璧！

孩子轻轻地一笑，孩子是多么可爱：

他什么都信，说话没有一点点掩盖，

他才哭，马上又开心；

惊讶入迷的神情浮现在他的眼窝，

他把幼稚的心灵献给周围的生活，

他的嘴谁都可以亲！

主啊！千万别让我，别让我爱的人们，

兄弟、亲戚和朋友，主啊！甚至我的敌人！

扬扬得意做着坏事，

别让我们在夏天见不到枝头花俏，

蜂窝里没有蜜蜂，鸟笼里没有小鸟，

别让家里没有孩子！

如果我的诗句有翅膀，

而诗句的翅膀像杜鹃，

我温柔而娇嫩的诗行，

会飞向你美丽的花园。

如果我的诗句有翅膀，

而诗句的翅膀像思想，

我的诗是点点的火光，

来把你家的炉灶点亮。

如果我的诗句有翅膀，

而诗句的翅膀像爱情，

我的诗会奔向你身旁，

忠实而纯洁，日夜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