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有哪些催人泪下的文言文作品?

古人说,读《出师表》不哭者不忠,读《陈情表》不哭者不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完全可以再补充一句:读《与妻书》不哭者不情。

语文老师一枚,读过很多文言文,分享一些催人泪下的:

1.《与妻书》

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遂忍悲为汝言之。

古人说,读《出师表》不哭者不忠,读《陈情表》不哭者不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完全可以再补充一句:读《与妻书》不哭者不情。《与妻书》的开篇,“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就让人潸然泣下,泪洒衣襟。

2.《自为墓志铭》

蜀人张岱,陶庵其号也。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从一个风流子弟,到落魄老人,这种变化,并不是张岱一人所有,却被张岱写得最具有视觉冲击力。早年“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何其风流快活?而晚年的“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又是多么落魄不堪!两者相比较,确实是恍如隔世,也让人唏嘘不已。

3.《浮生六记》

有西人赁屋于余画铺之左,放利债为业,时倩余作画,因识之。友人某间渠借五十金,乞余作保,余以情有难却,允焉,而某竟挟资远遁。西人惟保是问,时来饶舌,初以笔墨为抵,渐至无物可偿。岁底吾父家居,西人索债,咆哮于门。

……适芸有自幼同盟姊锡山华氏,知其病,遣人问讯……临行嘱咐:“倘夫人不嫌乡居简亵,不妨到乡调养,践幼时灯下之言。”盖芸与同绣日,曾有疾病相扶之誓也。因嘱之曰:“烦汝速归,禀知主母,于两日后放舟密来。”

其人既退,谓余曰:“华家盟姊情逾骨肉,君若肯至其家,不妨同行,但儿女携之同往既不便,留之累亲又不可,必于两日内安顿之。”时余有表兄王荩臣一子名韫石,愿得青君为媳妇。芸曰:“闻王郎懦弱无能,不过守成之子,而王又无成可守。幸诗礼之家,且又独子,许之可也。”余谓荩臣曰:“吾父与君有渭陽之谊,欲媳青君,谅无不允。但待长而嫁,势所不能。余夫妇往锡山后,君即禀知堂上,先为童熄;何如?”荩臣喜曰:“谨如命”。逢森亦托友人夏揖山转荐学贸易。

安顿已定,华舟适至,时庚申之腊二十五日也。芸曰:“孑然出门,不惟招邻里笑,且西人之项无着,恐亦不放,必于明日五鼓悄然而去。”余曰:“卿病中能冒晓寒耶?”芸曰;“死生有命,无多虑也。”密禀吾父,办以为然。是夜先将半肩行李挑下船,令逢森先卧……将五鼓,暖粥共啜之。芸强颜笑曰:“昔一粥而聚,今一粥而散,若作传奇,可名《吃粥记》矣。”

逢森闻声亦起,呻曰:“母何为?”芸曰:“将出门就医耳。”逢森曰:“起何早?”曰:“路远耳。汝与姊相安在家,毋讨祖母嫌。我与汝父同往,数日即归。”鸡声三唱,芸含泪扶妪,启后门将出,逢森忽大哭曰:“噫,我母不归矣!”青君恐惊人,急掩其口而慰之.当是时,余两人寸肠已断,不能复作一语,但止以“匆哭”而已……是行也,其母子已成永诀矣!

这几段话,可能是《浮生六记》中最催人泪下的内容之一了。因为替友人担保,沈复被债主逼债,不得不带着妻子陈芸去外地投奔朋友,寄人篱下。陈芸当时病重,而家里的一儿一女也不便于带过去,只能先做好安顿:女儿青君被送给人做童养媳,儿子逢森也交给其他人去做学徒。因为儿子年纪尚小,对母亲还很依赖,都不敢把离开的真相告诉儿子,只说去看病,想瞒着他走。可是,源于母子之间那种骨肉至亲,逢森虽然不明白真相,却预感到了结局:“噫,我母不归矣!”一语成谶,最终陈芸果然死在外地,这次出门,就是母子永别。

催泪部分还包括其中一处细节,那就是陈芸的话:“昔一粥而聚,今一粥而散,若作传奇,可名《吃粥记》矣。”如果看过前文,就知道当年两人缘定一粥:

是夜送亲城外,返已漏三下,腹饥索饵,婢妪以枣脯进,余嫌其甜。芸暗牵余袖,随至其室,见藏有暖粥并小菜焉,余欣然举箸。忽闻芸堂兄玉衡呼曰:“淑妹速来!”芸急闭门曰:“已疲乏,将卧矣。”玉衡挤身而入,见余将吃粥,乃笑睨芸曰:“顷我索粥,汝曰‘尽矣’,乃藏此专待汝婿耶?”芸大窘避去,上下哗笑之。余亦负气,挈老仆先归。自吃粥被嘲,再往,芸即避匿,余知其恐贻人笑也。

遥想当年青春年少,缘定一粥,而如今陈芸身患重病,预感到自己时日不多,所以亲口说出“一粥而散”,也就是缘分将尽,天人永隔。读之,令人唏嘘不已,也无比感伤。

4.《影梅庵忆语》

秦溪蒙难之后……余则感寒,痢疟沓作矣。横白板扉为榻,去地尺许,积数破絮为卫,炉偎桑节,药缺攻补……阅冬春百五十日,病方稍痊。此百五十日,姬仅卷一破席,横陈榻边,寒则拥抱,热则被拂,痛则抚摩。或枕其身,或卫其足,或欠伸起伏,为之左右翼,凡病骨之所适,皆以身就之。鹿鹿永夜,无形无声,皆存视听。汤药手口交进,下至粪秽,皆接以目鼻,细察色味,以为忧喜。日食粗粝一餐,与吁天稽首外,惟跪立我前,温慰曲说,以求我之破颜。余病失常性,时发暴怒,诡谇三至,色不少忤,越五月如一日。每见姬星靥如蜡,弱骨如柴,吾母太恭人及荆妻怜之感之,愿代假一息。姬曰:“竭我心力,以殉夫子。夫子生而余死犹生也!”……噫吁嘻!余何以报姬于此生哉!

《影梅庵忆语》是冒襄回忆自己和董小宛的故事。清兵入关后,冒襄携家带口,外出逃难。在这种动乱岁月里,冒襄身染重疾,足足在床上躺了五个月。这个五个月,是董小宛无微不至照顾他,真情真意陪伴他,才能他转危为安。动乱年代,死人如麻,人人都是朝不虑夕,处处都是妻离子散。但董小宛对冒襄不离不弃,死心塌地地跟他厮守在一起,这种痴情痴意,令人感动不已。

5.《香畹楼忆语》

姬时已得咯血症,讳疾不言,渐致沈笃。余以定省久暌,勾当粗毕,醉司命,风雪遄归,而姬已骨瘦香桃,恹恹床蓐矣!余自吏议不得留江后,姬曰:“君此后江湖载酒,宜豫留心一契合之人。”余诘其故,曰:“君为尊亲所屈,奉檄色喜,自断不忍远离膝下,但今既有此中沮,或者改官远省,太夫人既惮长途,不能就养,夫人又以多病不去,我何忍侍君独行?且寒暑抑搔,晨昏侍奉,留我替君之职,即以摅君之忧。至君之起居寒暖,必得一解事者悉心护君,虽千山万水,吾心慰矣。”此姬自上年十月以来,屡屡为余言之者。孰知黄花续命之言,即为紫玉成烟之谶哉!

《香畹楼忆语》是清嘉庆年间陈裴之为悼念其亡妾王子兰而作,叙述了两人从相识到死别的全过程,是清代“忆语”体的代表作。上面那段话,是王子兰死前所说,文辞婉约,感情真挚,催人泪下。

6《秋灯琐忆》

晚来闻络纬声,觉胸中大有秋气。忽忆宋玉悲秋《九辩》,击枕而读。秋芙更衣阁中,良久不出。闻唤始来,眉间有秋色。余问其故,秋芙曰:“悲莫悲兮生别离,何可使我闻之?”余慰之曰:“因缘离合,不可定论。余与子久皈觉王,誓无他趣。他日九莲台上,当不更结离恨缘,何作此无益之悲也?昔锻金师以一念之誓,结婚姻九十余劫,况余与子乎?”秋芙唯唯,然颊上粉痕,已为泪花污湿矣。余亦不复卒读。

《秋灯琐忆》是清代文人蒋坦回忆自己的爱妻秋芙所作。两人琴瑟相合,兴趣相投,虽然生活清贫,却能够在琴棋书画中找到佳趣,乐以忘忧。选段部分,是蒋坦秋夜读,秋芙听到后随之而悲伤。两人随后的讨论,其实在冥冥之中,已经预感到最终的死别。所谓情不可太笃,恩爱夫妻不到头,闻之,令人悲从中来,感慨不已。

7.《临路歌》

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
馀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
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

《临路歌》是李白的绝笔,也可看作是李白自撰的墓志铭。诗人以大鹏自比,浩叹一生壮志未酬的悲怆,流露出对人生的无比眷念和未能才尽其用的深沉惋惜之情。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文豪绝笔,这是艺术中的三大悲,往往会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8.《孔子世家》

鲁哀公十四年春,狩大野。叔孙氏车子锄获兽,以为不祥。仲尼视之,曰:“麟也。”取之。曰:“河不出图,雒不出书,吾已矣夫!”颜渊死,孔子曰:“天丧予!”及西狩见麟,曰:“吾道穷矣!”

孔子是乐观主义者,也是理想主义者,为了心中的信念,周游列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后来,返回家乡,聚众讲学,依然希望把自己的理念发扬光大。其间,经历了无数波折和打击,爱徒颜渊英年早逝,孔子也曾呼天抢地,无比悲伤,但仍然执着于自己的信念。可是,等到西狩获麟,麟伤而死,孔子内心崩溃,信念也彻底垮了。他哀叹“吾道穷矣”,《春秋》至此搁笔,整个人一蹶不振,两年后郁郁而终。每次读史记,读到这一段,都感慨不已,一直觉得,让乐观主义者变得悲观绝望,让理想主义者理想破灭成灰,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事情,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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