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相比《狂人日记》,鲁迅更喜欢《孔乙己》

据说当有人问鲁迅在所做的短篇小说里,他最喜欢哪一篇时,鲁迅答复说是《孔乙己》。这关乎鲁迅对自己作品的评价。鲁迅这样说:“《狂人日记》很幼稚,而且太逼促……”鲁迅喜欢《孔乙己》,原因就在它写得“从容不迫”。

钱理群是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对鲁迅、周作人等有着精湛的解读,他的《与鲁迅相遇》《周作人传》等作品都对读者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这本《鲁迅作品细读》收录了他1993到2013二十年间对鲁迅作品的细读研究。今天节选的片段所分析的,是鲁迅的经典小说《孔乙己》。据说当有人问鲁迅在所做的短篇小说里,他最喜欢哪一篇时,鲁迅答复说是《孔乙己》:“《狂人日记》很幼稚,而且太逼促……”鲁迅喜欢《孔乙己》,原因就在它写得“从容不迫”。

钱理群

1939年1月30日生于重庆,祖籍浙江杭州。北京大学中文系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并任清华大学中文系兼职教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鲁迅学会理事。

— 书摘 —

据说当有人问鲁迅在所做的短篇小说里,他最喜欢哪一篇时,鲁迅答复说是《孔乙己》。这关乎鲁迅对自己作品的评价。鲁迅这样说:“《狂人日记》很幼稚,而且太逼促……”鲁迅喜欢《孔乙己》,原因就在它写得“从容不迫”。

《孔乙己》其实只是在从从容容地“讲故事”,讲一个鲁迅家乡的小酒店的故事,一个酒店里的既普通又特别的酒客的故事:他叫“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没有考上秀才,“又不会营生”,最后潦倒一生。

我们要讨论的是,鲁迅怎样讲这个故事?特别是他选择谁来讲故事?也就是选择谁做“叙述者”?作者选了一个酒店的“小伙计”来讲故事。这是为什么?这显然与他的追求,他所要表达的意思有关系。

小伙计的特殊性在于,他既是酒店的一个在场者,又是一个旁观者;他可以同时把“被看者”(也就是孔乙己)与“看客”(也就是掌柜与酒客)作为观察与描写的对象,可以同时叙述孔乙己的可悲与可笑,掌柜与酒客的残酷与麻木。

但进一步细读小说,我们又发现了小伙计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他与孔乙己、掌柜、酒客关系的微妙变化,以及他的角色的相应变化。开始,他确实是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但随着不断“附和笑着”,他的内心自我感觉与对孔乙己的态度,就逐渐发生了变化。这位天真的小伙计就这样被酒客和掌柜同化,最终成为“看客”中的一个成员——这也是小伙子自身的悲剧。

同时发现的是,我们读者自己,在阅读过程中,自身立场、态度、情感的变化:开始,我们认同于叙述者,对孔乙己的命运采取有距离的旁观的态度;随着叙述的展开,隐含作者(也就是鲁迅),他的眼光、情感逐渐显现、渗透,我们读者就逐渐与叙述者拉开距离,而靠拢、认同隐含作者,从孔乙己的可笑中发现了内在的悲剧,不但对掌柜、酒客,而且对小伙计的叙述也持批判、怀疑的态度,引起更深远的思考,甚至自我反省:我怎么看待生活中他人的不幸?我是不是也像小伙计这样逐渐被“看客”同化?——这也正是鲁迅的目的。(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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